吸毒“正常化”与香港防治毒品政策之转变
——以青少年吸食氯胺酮为例
摘要:香港政府的防治毒品政策大体可分为两大主轴。第一主轴是刑事司法,包含立法禁毒、
执法及针对毒品相关罪行及吸毒者的判刑。第二主轴是社会政策,包括预防吸毒行为、识别吸毒者
及提供戒毒复康服务。就吸食氯胺酮而言,香港青少年群体很大程度出现了帕克所述的“正常化”
现象。同时,日常社交圈子中网络状的接触点大幅增加了非滥药群尝试氯胺酮的可能性。这种吸
毒“正常化”对香港毒品防治政策有很大的影响。
一、导言
近年香港涌现近似西方社会的吸毒“正常化”
现象,青少年在这方面的问题尤其严重。他们不仅
在的士高、跳舞派对中大规模地吸毒,滥药情况更漫
延至学校及家中,其中香港青少年最常见吸食的毒
品为氯胺酮。吸毒“正常化”对防治毒品政策影响
深远。本文将初步检视政策所受影响的不同层面,
并以青少年吸食氯胺酮为例作进一步探讨。香港政
府的防治毒品政策大体可分为两大主轴。第一主轴
是刑事司法,包含立法禁毒、执法及针对毒品相关罪
行及吸毒者的判刑。第二主轴是社会政策,包括预
防吸毒行为、识别吸毒者及提供戒毒复康服务。以
下就防治毒品政策的两大主轴作简略介绍。
二、香港防治毒品政策
就第一主轴刑事司法而言,立法是禁止毒品流
通及被使用的第一步。根据保安局禁毒处,香港恪
守3个与禁毒有关的国际公约,分别是经《1972年
议定书》修订的《1961年麻醉品单一公约》、《1971
年精神药物公约》及《1988年联合国禁止非法贩运
麻醉药品和精神药物公约》。保安局禁毒处在其网
站列明相关香港法例如何管制毒品活动:
香港法例《危险药物条例》(第134章)作出规
定,管制任何人士经营、藏有、进口、出口、供应和制
造《1961年麻醉品单一公约》和《1971年精神药物
公约》载列的所有麻醉品和大部分的精神药物。根
据此法例,贩卖和制造危险药物等严重罪行的最高
刑罚是终身监禁和罚款500万元o《危险药物条
例》第8条同时规定,管有危险药物或吸食、吸服、
服食或注射危险药物均属犯罪。循公诉程序定罪
后,可处罚款100万元,并在符合第54A条的规定
下,可处监禁7年;或循简易程序定罪后,可处罚款10万元,并在符合第54A条的规定下,可处监禁3
年。《化学品管制条例》(第145章)对《19 88年联
合国禁止非法贩运麻醉药品和精神药物公约》载列
的所有化学品作出管制。违例者的最高刑罚为监禁
15年和罚款100万元o《贩毒(追讨得益)条例》
第405章)授权当局追查、没收和追讨贩毒得益,
并作出规定,对付清洗毒款活动。 詹港保安局禁
毒处网站,2012)
概括地说,香港法例明确规定所有与毒品相关
的活动,包括经营、藏有、进出口、贩卖供应、制造毒
品,以及吸毒者管有或以任何模式摄取毒品,均属犯
罪。法例亦授权当局查封贩毒带来的得益及杜绝清
洗毒款的洗黑钱活动。在执法层面,警察及海关分
别成立了毒品调查科及毒品调查局打击各类贩毒活
动,在国际和区域禁毒工作上建立了广泛的伙伴网
络。打击跨境毒品活动,特别是遏止香港青少年前
往内地吸毒,大幅深化了与粤、深、澳之间的合作关
系。两执法机构并于1989年成立联合财富情报组
财富情报组),收集及分析疑为清洗毒款交易的报
告,并交由适当单位接办调查工作。在判刑方面,根
据《戒毒所条例》,在吸毒者经定罪任何轻微罪行
后,法庭可裁定其是否适合接受由惩教署推行的
“强迫戒毒计划”以接受戒毒及康复治疗, “强迫戒
毒计划”的目的是协助犯人彻底戒除毒癖,重新投
入社会。男性年轻吸毒者会被送往励新惩教所,男
性成年吸毒者会被送往喜灵洲戒毒所,而女性成年
及年轻吸毒者均会被送往励顾惩教所,全部将接受
2-12个月的戒毒治疗服务。针对近年软性毒品大
幅流行,特别是贩卖氯胺酮予青少年的问题,当局提
升了贩运毒品的量刑年期,以加强刑罚的阻吓作用。
防治毒品的第二主轴,亦即社会政策层面,包括
了预防吸毒行为、识别吸毒者及提供戒毒复康服务。
预防吸毒行为由保安局禁毒处,联同各政府机关如
卫生署及教育局、教育机构如学校、非政府组织及地
方小区组织执行。为尽早识别及协助年轻吸毒者,
香港政府曾根据《危险药物条例》第8条有关吸食、
吸服、服食或注射危险药物均属犯罪的规定,在
2005年尝试引入强制校园验毒计划。在考虑此计
划之前,执法者因采证困难,从未曾成功以有关条例
检控有明显吸毒行为,而又未有足够证据证明管有
危险药物的人仕。后来因为隐私及人权原因、及社
会大规模的反对意见,强制校园验毒计划被搁置了。
取而代之,政府近年引入了“大埔区校园验毒试行
计划”,提供相对温和的自愿的验毒计划,以达在校
园区域宣传毒品祸害,尽早识别及协助吸毒者的效
用。在提供戒毒复康服务方面,除了由惩教署推行
的强迫戒毒计划,政府更为吸食危害精神毒品及吸
食海洛英人士提供自愿性的治疗、辅导及康复服务,
包括滥用精神药物者辅导计划、美沙酮门诊治疗计
划、自愿住院戒毒治疗康复计划、物质误用诊所及戒
毒辅导服务中心。
综合而言,香港政府防治毒品政策的两大主轴
可说是全方位的,兼顾本地、区域及全球毒品因素。
但近年全球吸毒“正常化”的大趋势,仍然令香港青
少年吸食非传统毒品——例如危害精神科药物的数
字大幅上升,并为香港社会带来相当大的冲击。我
们将以青少年吸食氯胺酮为例,指出香港防治毒品
政策所经历的革新。
三、吸毒“正常化”及全球吸食氯胺酮的状况
事实上,近20年来西方青少年吸食精神科药物
作为消闲用途,已经成为一个非常普遍的现象。
令人更忧虑的是青少年普遍地认为消闲性的毒
品吸食行为并无不妥,学者概称这个现象为“正常
化”(normalization)。 “正常化”观点早在20世纪90
年代初由学者提出来描述当代英国青少年滥用药物
持续上升的状况,其中帕克等以全球化主
导社会结构转变来解释这个前所未有的滥药增长现
象,并据此提出了检视滥药“正常化”的五个指标:
指标一,毒品的销售侍播途径变得更为广泛普及,令
非滥药群体更容易接触毒品(availability and
accessibility);指标二,毒品尝试率(lrug trying rates)
维持在高水平,致使统计图表上的吸毒人数呈现持
续平稳的“高原”形状;指针三,由于与传统依赖性
的长期吸毒模式不同,“正常化”强调“有节制”地吸
食毒品,因此毒品尝试率变得比近期及经常吸毒的
人数(recent and regular drug use)更为重要;指标四,
要符合“正常化”不须要社会上大多数的人或青少
年都处于吸毒状态。相对而言,滥药者身边的不吸
毒人士对节制性消闲吸毒此一形态的接纳与否,在
讨论“正常化”问题上更为重要 (social
accommodation);指标五,除了在社会生活上接纳新
形态吸毒人士外,在文化层面体现在公众讨论、电
视、电影及其他文化领域的描述)对节制性消闲吸
毒的包容也十分重要(Cultural accommodation)。帕
克近年进一步从政治经济层面探讨政府对消闲性吸毒模式的响应,指出英国在本世纪初已经从相对保
守的反吸毒政策,渐变为承认青少年吸毒为一已被
社会广泛接受的现象,并着力从“减少危害模式”
(harm reduction approach)解决吸毒问题,是为帕克
新加入的第六指标。“正常化”观点被提出后,不
少针对西方滥药状况的调查都肯定了帕克的论述,
例如在澳洲墨尔本和苏格兰爱丁堡进行的滥
药研究等。
医学界在20世纪60年代已首次合成氯胺酮作
麻醉药用途,但由于其在医学方面的局限性及副
作用较多,氯胺酮现多用于动物麻醉。在英
国,20世纪90年代已有人吸食氯胺酮作非医疗用
途,但主要局限于同性恋群体。而当地滥药研究
一般未有识别出氯胺酮为夜总会及跳舞文化的主流
毒品。
始自1996年,美国的急症室医生开始发
现有年轻人滥用氯胺酮,到2000年代中更发现
青少年以注射方法摄入氯胺酮,这个转变引起了美
国社会的关注,并促使了当地针对氯胺酮的“减少
伤害政策” (harm reduction policy)的推行。全
球其他城市如新加坡及澳洲悉尼自2000年
代始也陆续有文献报告消闲性服食精神科药物的流
行。
下文将以帕克的“正常化”观点来检视香港青
少年吸食精神科药物的情况,当中将集中讨论香港
青少年在吸食氯胺酮方面是否已符合“正常化”的
各个指标。我们尝试了解青少年如何开始、形成及
维持吸食氯胺酮,如何建构对氯胺酮的看法,及这些
看法如何影响他们的吸食习惯等各方面。之后我们
将提出对香港防治毒品政策的一些建议。
四、研究目的及方法
本文运用深度访谈的方式了解青少年吸毒的形
式及观念,并辅以滥药趋势的宏观论述。香港禁毒
处药物滥用数据中央档案室(下称档案室)记录了
由不同司法机关及社会福利机构(包括非政府机
构)所呈报的吸毒人士资料,本文的第一部分将先
以禁毒处的资料为基础,概述香港青少年吸食精神
科药物的趋势,并检视近年吸食氯胺酮的人数是否
维持在高水平指标二)。是次研究总共对11位受
访者进行了半结构(semi – structured)的访谈,本文
的第二部份将报告及分析访谈的结果。我们集中探
讨6位正在或曾吸食氯胺酮的青少年的案例,这些
年青受访者4男2女,年龄在18岁以上;滥药期3
到10年;初次吸毒年龄在18岁以下),由一家社会
服务机构作早期转介及以滚雪球方式(snowball
sampling)作后期募集。我们在先导试验(pilot test)
中另外访问了两位女青少年滥药者以测试问卷,结
果不在此表。为了探讨青少年滥用氯胺酮的不同持
份者观点,我们以小组形式分3次访问了四位资深
社工Q男2女,以2个聚焦小组进行)及一位非值
勤中的高级前线警务人员(男)。
本访谈计划已获得香港中文大学社会科学院学
术道德评审小组的批准。访谈在受访者书面授权后
进行。访谈时间在90分钟到2小时之间。访问员
在开始访谈前先告知受访者访谈的目的、风险及他
们可以随时终止访谈的权利。所有访谈皆以广东话
口语进行、在受访者知情及同意的情况下录音、根据
录音以广东话誊写成为文字记录,再依据誊本进行
编码及分析。高级前线警务人员及一位青年前滥药
者选择笔录而非以录音作记录。为了保护受访者隐
私,所有能辨识受访者身份的数据皆已删除。所有
访谈由作者于2010年9月到2011年5月之间进
行。与其他质性研究一样,访谈较能理解受访者的
想法,研究结果同时维持较高效度(validity),但由
于样本数量及抽样方式的局限,本研究未能在引申
性方面作较大贡献。为了弥补研究局限及扩阔角
度,我们访问了不同的持份者,如前线社工及警务人
员,并运用档案室公布的数字展示青少年滥药的宏
观趋势。
五,研究结果
(一)香港青少年滥药趋势
在香港,20世纪90年代已有学者指出青少年
间兴起服食精神科药物作消闲用途,其中尤以在
2000年代中期吸食氯胺酮的情况最为严重。相较
前述文献记录的西方城市,香港的青少年明显更喜
爱吸食氯胺酮。根据档案室公布的数字,在的士高
等场所吸食狂喜(Ecstasy)的人数自2000年初持续
下降,而氯胺酮则日渐成为青少年在娱乐场所、公众
地方,甚至私人住家等地方服食之精神科药物当中
最受欢迎的一种。从图1可见上报档案室之21岁
以下吸食氯胺酮青少年的数字,从1999年的10人
激增到2010年的1462人。一些研究香港青少年滥
药状况的学者倾向指出氯胺酮伴随着的士高文化的
流行而普及化。可是与西方社会不同,氯胺酮在
香港并没有随着的士高文化没落(见于吸食狂喜人数大幅下降)而消失。相反氯胺酮的服食模式续渐
脱离的士高文化,并趋向本土化。如此说来,以的士
高文化来解释氯胺酮在香港流行的情况并不足够。
相反我们认为氯胺酮在脱离的士高文化后,才真正
地变成本地年轻人滥药的主流,也因此变得更“正
常化”。我们在访谈探讨为何氯胺酮会在香港青少
年间如此流行。
来源:香港禁毒处药物滥用资料中央档案室
*容许重复选择
**有关滥用精神科药物的纪录始于1995年
图1 21岁以下青少年吸食不同毒品的数字(1995 -2010)
(二)访谈内容
1.受访者背景
六位青少年皆曾经或仍在滥用2种或以上精神
科药物。除一位表明在18岁后,其他青少年皆在青
春期(13至15岁)开始滥药。所有受访青少年均是
多重毒品吸食者,而且除了一位之外皆曾滥用氯胺
酮。一位受访者出身于中产家庭,中学时就读国际
学校;一位虽然出身劳工阶级,家庭拥有自住物业;
其他四位经济状况较差,居住于政府提供的公共屋
村镰租房)。大部分受访滥药青少年在中四辍学
(相当于内地高中一),所有受访者皆未能完成中学
教育。两位家庭经济状况较好的受访者,近年重返
校园,而当中一位停止滥药;另外一位把滥药次数减
少至大概一月1次。一位家庭经济状况虽较差,但
已自行停止滥药并重拾正途及在全职工作中;其余
三位家庭经济状况较差的,现时未有工作或正在打
零工,且仍然维持滥药习惯。
2.首次滥药的情况
朋辈活动与氯胺酮的“尝试”极之相关,所有滥
药受访者均是在朋辈影响下,而且认为是在极其自
然、不经意的情况下在公园或朋友家中首次接触毒
品。当中两名受访者首次滥用的毒品就是氯胺酮。
第一次接触氯胺酮的感受并不一定良好,青少年A
及E均表示感到晕眩及呕吐。青少年D则指出第
一次的氯胺酮服后感觉像飘浮中。以下括号内问句
均属访问者的跟进提问。
青少年A:(初时吸食的情况?)初时吸食氯胺
酮,是升上中学,不再读书之后。第一次吸食都很大
胆,他们在大街小巷的在公园中,成群的朋友在玩。
见到他们吸食,自己好奇心,就问可否试一下。(感
觉如何?)晕,呕,氯胺酮就是如此。
青少年E:(你第一次索吸时是否14岁?什么
情况下接触?)其实我吸食后也不知道。因为他们
吸食,就伸手索取来试……(是什么?K(氯胺
酮)?)是,用鼻一定是。索吸一次之后再问,就知道
是K仔(氯胺酮)……(第一次吸食的时候是否知是
毒品?)我知是毒品,已经不理是什么。(感觉如
何?)我记得第一次就又呕又晕,第一次一定是。
青少年D:当时最兴是狂野派对食FING头(摇
头丸,又称狂喜),索吸K(氯胺酮)未兴起……他带
我去尖沙嘴拿货,当日拿了半划K,试了第一次索
吸,感觉好飘,好好玩。在我家天台,是唐楼,我相信
无人会上来就同他的同一班朋友索吸,初时就用鼻
索吸,之后就入烟。
青少年E:(是否贪玩呢?)(停了一会)不是贪
玩,仍是毒品来的……但令到你真的HIGH(兴奋),
就要食,少时哪有负担,玩……就算不是送来也都
自己买。
如上述,开始服食的时候除了晕眩及呕吐感觉
外,青少年E对氯胺酮的成瘾性还有所顾忌,但这
些顾忌很快便被朋辈的态度及氯胺酮所给予的快感
所掩盖。为追求更高的快感及减少不适感,青少年
滥药者群会分享吸食氯胺酮的窍门。
3.吸食氯胺酮的窍门——理性地自我节制
如差别接触理论所述,滥药者必须透过朋辈
获得有关吸食毒品的服食的方法《echniques)及其
正面定义(favourable definitions)。我们的受访者也
不例外。青少年E自称会控制用量,有节制及有目
的地服用氯胺酮,不会过量服食,以减少不适感、晕
眩或呕吐等副作用。青少年A则提出了中和氯胺
酮副作用的方法。社工4在接触不同的滥药群体
后,发现所谓节制性的氯胺酮的服用真实存在,青少
年滥药者之间更会互相分享吸食的技巧及经验,以
获得更高的快感。
青少年E:(第二次是什么情况?)第二次我就
开始减少份量,慢慢又加重份量,不知为何。
青少年A:(是否需要食其他东西中和?)要,饮
柠檬茶可以解,柠檬茶真的可以令毒品征状散掉。
社会工作者4:(青少年滥药者如何自我节制?)
严重的时候会食少些,慢慢好了点,又继续食,又不
会出现严重的情况。有一位食了四年,前两年痛到
不能站直,要入医院打针。吸食少了,不痛,继续食
得多都没事。可能以前一日食10次,变作一日食
2、3次,一日食10次是真的。
社会工作者4:(对K观感,他们之间的分享?)
他们有分享民间智慧,譬如索K(吸食氯胺酮)滴
喉,他们说索吸K,有一滴K会流下喉咙,有人会吞
掉,有人会吐出来,他们会觉得吐出来就没事,索吸,
入面(五官)相通,K粉就会流下去,有人会吐出来,
有兴奋得好劲但又无事的就说因为吐了出来,他们
会讨论,称之为民间智慧。他们身体真的无事,自己
认为因为吐了出来。
部分受访者吸食氯胺酮时表现出相对理性的一
面。朋辈传授青少年C服用氯胺酮来平衡其他药
物的副作用,特别是针对曾经盛极一时的摇头丸。
青少年B选择不同的精神科药物来配合不同的环
境及情绪。在试验过不同的毒品后,青少年E还是
觉得氯胺酮比较适合自己。青少年C在吸食毒品
冰的后期发觉身体发生异样,担忧冰毒的伤害性大
而改为纯服食氯胺酮。社工1指出服食氯胺酮较难
被执法者发觉,是他受曾犯事被判刑青少年欢迎的
因素之一。
青少年C:初时K仔(氯胺酮)并不时兴,初出
来玩的时候没有K仔,玩到有K仔的时候,都不会
认同要试食,没有这个心态,都惊会死,受不了,因为
不熟识这毒品。怎知道有一次食了两粒FING头
(狂喜)都没作用,我有朋友索吸K仔,说服我索一
次,说索一次我就有感觉……之前食FING头其实
都会有辛苦……因为是兴奋剂,心会跳得好快好快
……但食完FING头之后再索吸K(氯胺酮),感觉
真是难以形容,因为它有FING头感觉,有开心感
觉,但又会好辛苦,好像麻醉,综和一样。
青少年B:(其他地方?)落的士高,如果没这种
毒品是不能进入那种感觉的。(那时兴FING头(狂
喜),为何你不吸食FING头,会吸食K(氯胺酮)?)
我试过FING头,会坐不定,好想动好想动那种感
觉。我食过一次,但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不再食。
K相对来说,跟住音乐,感觉良好。
青少年E:(有没有食过冰?)食过一次,之后没
有再食。都不很舒服,又睡着。同时我觉得整个过
程好麻烦,又要有一个樽,又要烧,会喷出来,气体有
毒,皮肤会生疮,我最怕的就是生疮……(有没有试
过咳水?)没有,不会试,咳才会饮咳水,不咳就不会
去试饮。我见过有人饮,打机(在游戏机店)。有朋
友试过叫我试,打机的人才饮,会迷糊。我不喜欢打
机。
青少年C:洗澡的时候发现身上有“蚊咬”痕迹
……我直接想到应该是FING头(狂喜)弄至这样。
因为我那天晚上食了两粒半,混合了不同的FING
头……自从那之后我就不食FING头,真的好惊,害
怕好核突(不好看)……我就不食FING头,食FING
头感觉太激,我不喜欢,所以我就集中食K仔(氯胺
酮)。
社会工作者1:其实他们食K(氯胺酮)是方便,
感觉OK。最近有些朋友介绍转食K,因为验毒时
候,药力快散,难验。有一些被捕,要定期验。那个
少男食草(大麻),后来转食K真的没有事。
在众多传统毒品及危害精神科药物中,最终选
择服食氯胺酮的受访青少年看似是经过理性考虑及
试验性的比较。事实上,受访氯胺酮吸食者并非如
吸食传统毒品人士般长期处于吸毒状态,他们更似
Sykes及Matza所指出的,以理性化“中和”氯胺
酮的各类负面讯息后,才不定时飘移至吸毒此违法
状态(drift into delinquency)。
4.“中和”有关氯胺酮危害健康的讯息
受访青少年皆表示曾接触政府有关精神科药物
成瘾性及对身体所产生伤害的讯息,但是同时认为
有节制地吸食精神科药物,尤其是氯胺酮,不会对他
们产生长远的伤害,也不会令他们对氯胺酮产生依
赖。朋辈之间经常运用不同的“中和方法”
(neutralization techniques)来强化氯胺酮不会成
瘾的这个信念。我们观察到三大类“中和方法”:第
一类,自身经历发现吸食氯胺酮未有严重的健康问
题;第二类,氯胺酮比较传统毒品没有那么容易上
瘾;第三类,吸食氯胺酮是朋辈间正常的社交行为,
独立吸食才是上瘾。以下社工1及社工3指出第一
类“中和方法”,青少年常以自己及朋辈中没有人因
为吸食氯胺酮而产生严重的健康问题,使其感到可
安心服食。即使朋辈出了事故,青少年也会认为是
这些出事的人服食过量,只要他们服食量较出事的
人少,就不会出事。这种信念在朋辈中互相强化,产
生虚假的安全感。更重要的是,社工1提出其接触的青少年很多都是“假日滥药者”,印证了帕克指标
三所谓“最近及经常吸食率”在衡量正常化现象相
对“尝试率”而言较不重要一点,符合Sykes及
Matza所指飘移至吸毒此一违法状态。
社会工作者1:其实很多人都说,身边有朋友食
很多,但他们均说不出后遗症,只说会好兴奋,很开
心,但例如问他们觉得身体有何不同,有什么情况,
他们都觉得没有,所以会觉得严重情况不会发生在
他们身上。初期征状不显著,所以认为不会上瘾。
他们不会用“上瘾”这两个字,只说“有时间就食,
不是一定要食”。
社会工作者3:他们很看重朋友,朋友中他不是
最差就没有问题,只是某某有更大问题,得了神经
病,入了青山医院,他就是真的有问题。
社会工作者1:他们看电视说膀胱有问题,要整
天去厕所的是已经食得很严重才会有,但他们不是
整天食,通常放假,星期六、星期天才食,所以觉得不
会有膀胱问题。他们真的食了一段时间都无事,就
一直食。
第二类“中和方法”针对成瘾性的观点,青少年
认同社会对吸毒负面的看法,但是他们认为吸食氯
胺酮不同于吸毒。对他们来说吸食白粉、海洛因等
才算吸毒。青少年A及E觉得要出现好像海洛因
及白粉等戒断现象才算是上瘾,而倾向认为氯胺酮
是精神科药物中最难上瘾的一种。青少年C则以
比较白粉及氯胺酮吸食者形象来“中和”后者的社
会标签,直至一位吸食白粉的友人提点才警觉两者
并无不同。
青少年A:(有没有在街上想吸食?)没有,K仔
(氯胺酮)是最难上瘾的,基本上K仔很少上瘾,即
不会吊瘾,绝不会像白粉(海洛英)。以我经验K仔
的毒瘾一定不大。毒瘾最大的是食冰。
青少年A:(你说K(氯胺酮)不会上瘾是什么
意思?)当你没钱的时候,你不会想尽办法去拿,不
会有这情况。有就食,没有就不会硬来。
青少年E:(有没有社工或精神科医生所说“典
瘾”迹象?)心理,一日不食白粉(海洛英)你都不会
有身瘾,是心瘾。(会不会“啰啰挛”(心痕痕),出
汗?)不A,“啰啰挛”(心痕痕)我就会去拿,不会等
手震,虽然我未试过震……
青少年C:(你觉得什么是毒品?)好深印象,除
了广告之外,我大佬(黑社会长兄)由小到大都好信
任他,所以说一句食白粉(海洛英)才是吸毒,我就
觉得不算吸毒了,因为他自己都在吃,我一直都觉得
吸毒是不好,但我大佬都在吃,没理由你自己会伤害
自己,所以我就去食。
青少年C:有一日我问他(青少年C吸食白粉
(海洛英)的友人),他入去之前食白粉的,但是入去
九年戒了,我问他你觉得我这样,跟你以前食白粉有
没有分别。他说无分别。我就像醒了……一个以前
吸毒的人说我在吸毒,我应该真是在吸毒。
在第三类“中和方法”中,青少年B及E均认为
氯胺酮是社交药物,独个儿服食氯胺酮可成为一个
成瘾的指标。青少年C亦认同分享氯胺酮是建立
及维持朋辈关系的方法之一。社工3指出当滥药青
少年出现戒断反应时(withdrawal symptoms),他们
便会相约同伴,以与朋友聚会为借口来满足对氯胺
酮的渴求。换言之,他们会自欺欺人地认为,氯胺酮
只是朋友聚会时,增加气氛的工具,而不自觉自己已
经上瘾。社工4发现部分氯胺酮吸食者不是特别追
求高快感,反而因为吸食氯胺酮的成本低,更类似吸
烟的成瘾习惯。
青少年B:我自己一个人有K(氯胺酮)时在家
屋下会吸食。两个人食,两个人一起倾说。(你很
看重友谊,你同朋友一起吸食?)是。(有没有试过
忍不住一个人食?)没有试过,一定是一班朋友一齐
食,我会打电话叫他出来。
青少年E:因为他家有钱,买车给他,他每天驾
车来我家楼下等我,我一起床他就打电话,我在你楼
下……我一下去就不回家。周围游,索K(氯胺
酮),食,成日就是傻乎乎,两人去兜风游玩。
青少年E:其实吸毒吸到一个人吸就好大件事,
即是真上瘾。
青少年C:18岁之前一班人食,一定是一班人,
一定不会自己一个食,好喜欢的士高厕所,如果我有
K仔(氯胺酮)会请他们,一齐分享,好享受一齐食,
说心事那种感觉。(男女都有?)女仔多,会觉得我
可以利用K仔同她建立关系。
社会工作者3:(以前白粉(海洛英)有典瘾,K
(氯胺酮)会不会有?)有,会有好多眼水,鼻水,好
累。其实他们有瘾,需要食的时候就会如此,他们就
会知道我要去拿货,都不会觉得自己上瘾。就算他
们有典瘾,都不会形容为有瘾。会形容朋友有这些
征状,有瘾的时候会说,要食,要找朋友。
社会工作者4:(他们对K(氯胺酮)有何观感?)
大部分人都食K,不是觉得好兴奋,大部分觉得平宜,不觉得自己上瘾,觉得自己能控制,纵使觉得非
常兴奋的人,都是觉得我不食就不食。对可乐(可
卡因)或冰的看法有些不同,可能会觉得戒了冰或
者可乐就等于戒了毒;觉得K不同,不是同一回事。
他们索K不是追求兴奋,觉得是个习惯,我们把它
看成瘾。好像烟,不食就啰啰孪(心痕痕),饭前饭
后一定要食。(你们一定会挑战他们这个不是上瘾
的观感,他们会有什么实例否认?)他们有时真的可
以,可以不食一段时间……不过最终他都会再食。
以上三大类“中和方法”中,又以第二模拟较传
统毒品如白粉、海洛因与氯胺酮的不同成瘾性在受
访者间最为常见。这亦与西方关于吸毒“正常化”
的观察十分接近。事实上,氯胺酮的普及化亦与它
的药效、成瘾性及容易吸食的模式相关。
5.没有局限的吸食模式,容易配合日常生活
由于吸食方便,服用后一般不会出现激烈疯狂
的举动,氯胺酮较其他精神科药物更能配合青少年
日常的生活环境,甚至上班及上学的时段也可以。
青少年A及青少年E带出了服务行业并不需要持
续的生产,吸毒变成了消磨上班时间的行为。又因
为氯胺酮本身是麻醉药性,容易收藏及可不需工具
吸食,青少年E指出在学校吸食也不会因异常行为
被识别。青少年C全天侯的服食习惯正好反映吸
毒正常化的一面。社会大众选择不干预,加上类似
前述第二类“中和方法”中以比较传统毒品及氯胺
酮产生的误解,变相接纳这些滥药行为在各类公众
场合进行(指标四及指标五)。
青少年A:(有没有试过上班前,或者上班时食
呢?)有,上班前,上班时没有。因为电梯维修工都
是睡觉的,没事做的,保养,检查过没有问题就放报
纸在地上睡觉。
青少年E:女售货员好喜欢食,快,闷,听歌……
譬如铜锣湾银座,地带女售货员……索K(氯胺酮)
食K仔番工的。我健身时有个女售货员成鼻粉周
围行。
青少年E:(本地学校通常能食吗?)K仔(氯胺
酮),在课堂,班房,厕所,周围都可以食。其实学校
是一个吸毒最安全的地方。如果有警察,可放在裤
袋,平时的衫袋,穿西装褛,成件白色,食完即刻在厕
所洗。老师不理……以为你累,扮病,睡……无人
理;上课真是没有人听书,你静静地坐着不出声最
好。上课食是坐后排座位,好快、面上氯胺酮粉都不
会好多的。(其他同学呢?)知的不会理,食的都不
会理,还询问你有没有!
青少年C:识了两个贩毒男朋友,慢慢开始在家
都会食,看戏可能食,行街有公厕,入去食……烧
BBQ又食,由早到晚都食。睡醒,刷牙洗面,食早餐
之前又食。
由于没有地方、时间的局限,而青少年渴求的也
只是放松的感觉,所以即使的士高文化在没落,氯胺
酮的流行反而没有受太大影响。氯胺酮流行的原因
还包括因其价格便宜而促成的广泛销售网络。相比
冰毒或海洛因,氯胺酮价格便宜。若用量不大,学生
也可以负担。虽然受访警官指出黑社会仍然控制氯
胺酮的来源及批发,但其零售方面则很分散及组织
性不大,不少青少年都因为自己吸食而从事氯胺酮
的低层销售,青少年E及社工2的说法印证了这
点。由于销售网络广泛,受访者表示通常在朋友同
学中很容易获得氯胺酮。社工4指出跨境吸毒已因
氯胺酮的本地普及化而不再流行,社工2亦认同氯
胺酮的低成本导致其更加容易被本地青少年接触。
青少年E:(学校网络如何?)一年就摸熟,人都
熟。(有没有地头蛇,叫你不好卖?)没有,我主要不
是卖,都是你要我才帮,有女仔不欲出面,知道我去
玩,少少钱,少少毒品,没有所谓。有就食,没有我不
食,互相帮忙。我有时都会问女仔拿毒品。
社会工作者2:(来源怎样?)好多。有好多小拆
家,看谁熟,可能觉货(毒品)好就会继续买,都可以
找其他人。看情况,复杂情况是,我跟一个大佬,他
跟另一个大佬,可能他大佬的货好,那我就问他大
佬。我的朋友,可以分享不同来源,是网络,不是单
一O
杜会工作者4:以前会上去因为香港不流行,现
在香港很容易取货(毒品),就不用上去。几年前香
港未流行,以前有所谓的派对毒品,要有个地方,现
在演变到在街头或者学校都可以兴奋,变了每天常
现。现在取货很容易,总有一个在附近。
社会工作者2:K(氯胺酮)一定是多,因为容易
拿到平货。女仔拿K很容易,是不用钱,去到窦,酒
吧,当然是漂亮的,基本上是问人都会给,通常男仔
给……(私窦是指?)通常酒吧就是私窦,写闲人免
进那种,出面有饮酒开房,总之就是开房……因为很
多的士高被关,FING头(狂喜),十字架式微……
香港警方在2000年代初积极扫荡的士高和娱
乐场所。当时正值在跳舞文化带领下,摇头丸、狂喜
等精神科药物流行之际,氯胺酮也正在兴起。随着娱乐场所没落,所谓PARTY DRUG的吸食人数也相
对减少。起初年轻人会北上大陆的的士高娱乐及滥
药。可是随着大陆方面的全力扫荡及当地消费提
高,北上的热潮也逐渐冷却。
青少年E:大陆严了好多,我都不敢去的士高
玩。大陆开放,真是严了,以前公安真是,“也也乌”
(不多理会),现在捉你就捉你,要剃头。以前公安
在门口,我食到震他都不理的,而家不行,捉。香港
人不兴上去玩,好多关了门。
社会工作者4:的士高的趋势已经开始衰落,来
香港的已经差不多全部倒闭,有个14岁的人死了之
后,加上北上当时已经不流行了,基本上他们在公园
就可以了,不用去场所吸毒,不一定要去机铺、卡拉
OK这些娱乐场所,在梯间、公园、住所楼下也可以,
是公众的,完全没有地域区分。当然,大陆打击之后
更加不会北上,现在有15日行政拘留。
社会工作者4:落到田野不难见到有人在兴奋
中,100%见到有人兴奋。无论是正在吸毒、准备吸
毒或者刚吸完毒都一定会见到。3年前仍然称为
“滥用精神科药物”,感觉是很猖狂的,细路亦不太
怕被警察拘捕,有时拘捕了也会没事,所以也助长
了。
社会工作者4:自从(律政司)黄仁龙表示要打
击之后,情况就很不同,开始真的拘捕,我的档案里
面可以拘捕的都拘捕了,我们的青少年有六、七成都
被拘捕。不过程度不同,贩毒就要蹲几年监狱,如果
是管有的,可能有感化令,或入戒毒院舍。经过一轮
扫荡后,情况是改善了,没有之前那般夸张,不会一
落街就见到。
因为氯胺酮不受吸食环境局限,又能配合青少
年排遣寂寞及沉闷生活的需要,回流消遣的青年对
氯胺酮的需求大增。因此氯胺酮可以在的士高跳舞
文化没落下仍然在香港大为流行。而氯胺酮的吸食
地方也由的士高转到了学校、公园等公众场合甚至
更多地是在青少年或其朋友家中,致使能接触氯胺
酮的群体跟的士高舞池等消费环境设置的不同,举
例如学校中一般的学生,可以说是氯胺酮真正的被
“正常化”。社工4更指出早期的执法者只针对贩毒
者的扫毒模式,间接产生自由放任的气候并助长了
青少年的吸毒问题,直到禁毒政策的改变,履行零容
忍情况才得以改善。
六、讨论及结语
西方研究指出狂欢派对(RAVE PARTY)文化
一般认为氯胺酮有碍社交,[32,33]但同时视氯胺酮为
在新自由主义主导的社会下寻找所向往的极乐世界
的道路之一。但香港跳舞文化却不介意氯胺酮服
用后使人产生精神抽离的状态,并把服食相对价廉
的氯胺酮视为解放草根工人阶级并让其感受“自由
浮出”学校、工作及家庭苦闷生活的方法。本研究
进一步指出氯胺酮在香港的普及有两方面。其一,
确与早年的士高跳舞文化有关,如受访者以氯胺酮
调和摇头丸的作用。但随着近年跳舞文化的没落,
这并不足够解释之后才出现的滥用氯胺酮高峰。其
二,与的士高跳舞文化无关,氯胺酮的滥用纯粹在受
访者日常生活层面与社交圈子进行。吸食氯胺酮后
不会产生特别引人注意的举动,也不需要特定的场
地吸食。因此在学校、公园,从事一些单调及需要等
待的工作的年轻人就比较喜欢在工作时间吸食来打
发时间。可以说氯胺酮比传统毒品更能融入吸食者
的原来生活。由于年轻人并不需要放弃本身的身
份,在身份认同上,他们也好像没有经受到太大的冲
击(不同于鸦片、海洛因吸食者)。的确不少吸食氯
胺酮的青少年并没有放弃常规生活、学业或工作,但
身份认同是一种群众互动的社会过程,香港社会大
众,例如邻里,在与吸食氯胺酮的青少年互动时,把
其从吸食传统毒品者中区分出来,亦是吸食氯胺酮
未带来应有的“吸毒者”身份冲击的原因。这些特
点都加强年轻人对氯胺酮的接纳,助长“正常化”。
同时,日常社交圈子中网络状的接触点大幅增加了
非滥药群尝试氯胺酮的可能性。就吸食氯胺酮而
言,我们认为香港青少年群体很大程度出现了帕克
所述的“正常化”现象。
整体来说,受访青少年对滥用氯胺酮有自身独
特的看法。我们的访谈充分反映了年轻人对吸食氯
胺酮的接纳。这些年轻人不单认为相对于其他毒
品,氯胺酮无论在成瘾性及对身体的伤害上较轻;更
重要的是,与传统毒品不同,在服用过程中他们自认
没有丧失自主性。在谈论吸食氯胺酮的技巧时,受
访青少年仍不自觉地流露出兴奋自信的态度:钻研
氯胺酮与其他毒品配搭能达到什么效果,在不同场
合、环境及心情如何选择适合的毒品,及所谓自律性
的吸毒模式,看似能给予受访青少年在无力控制但
又强调理性的世界中获得一点儿控制感。他们强调,着重理性及计算风险的吸毒,亦即越轨行为,与
传统吸毒者完全依赖毒品的失控形象大不相同,更
以这种控制感来辨别自己是否正在吸毒,中和吸食
氯胺酮所附带的负面讯息来营造安全感。朋辈在这
个合理化过程存在十分重要的角色,由导入
(nitiation)、价值取缔(Substitution of value)、供给毒
品(Supply)、到社交需要(social need)、动态地建构、
传播及维持消闲式滥药的看法。
“正常化”虽然描绘出青少年愈趋广泛接受吸
食精神科药物作为消遣用途的社会现象,但柏克也
承认“正常化”并非完整理论:
“Normalization is not a coherent theoretical
paradigm; it is more a conceptual framework to
momtor, in this case, how attitudes and behavior in
respect of illegal drugs and drug users change through
time.”
这是因为“正常化”未有对形成这个现象的成
因作详细解释。本研究并无采取量化方法,所以我
们只能猜度近年香港社会转变与吸食精神科药物人
数激增的关系。后工业社会与全球化背景下社会结
构改变,导致社会资源分配越趋不公,可能较跳舞文
化的传播流入对吸食精神科药物人数激增更为重
要。自20世纪90年代开始,香港社会出现全球城
市常见的工资及工种两极化的情况。香港的贫
富差距越来越大,基尼系数由1981年的0. 45上升
到2006年的0. 53。进入2000年代,短期的或以兼
职形式等没有保障的工作比率越来越多,一些学历
较低的年轻人可能感到越来越没有出路。在服务业
主导的经济环境,青少年多从事一些工时长、乏味的
低技术工作。香港政府提出的校园验毒计划在香港
相对周边的地区如新界北推行,而该区域正是低收
入家庭及新移民集中的地区,初步反映出各类问题
的关联性。吊诡的是,收入不公的上升并无增加青
少年的犯罪率。根据警方的统计数字,1991到2009
年间与毒品罪行有关的青少年(16 – 20岁)犯罪率
虽然上升了一倍多(由每10万人137.7上升到
336.2),可是整体青年犯罪率却减少一半(由每十
万人3374.9下降至1654.6)。可见香港青少年吸
食毒品的趋势与其他越轨犯罪行为趋势呈反向发
展。若从Merton的理论模型分析,这些吸毒青少
年既缺乏社会认可的途径(egitimate mean)取得社
会认可的文化目标,又欠缺以创新方法qE法手段)
(illegitimate mean – innovation)取得文化目标的能
力,反而选择以吸毒行为退出游戏(retreatism)。不
过,这种假设需要进一步的量化研究进行验证。
在社会政策含义方面,本研究结果带出四大预
防重点值得进一步探讨。第一大重点应针对青少年
认为自律性的吸食氯胺酮未有严重的健康问题,氯
胺酮比较传统毒品没有那么容易上瘾,及吸食氯胺
酮是朋辈间正常的社交行为,独立吸食才是上瘾等
三种“中和方法”,透过各类媒体强调“中和方法”的
谬误。第二大重点应凝结社会共识,以“吸毒者”这
一集体描述为氯胺酮吸食者带来身份冲击,并在小
区培育社会资本,加强社群在其小区识别出滥用氯
胺酮等毒品问题。第三大重点着重培育青少年的自
主性,以各类正面康乐活动提升他们的自尊心及对
生命的控制感。第四大重点应研究分析网络形的社
交圈子在散布及资助吸食氯胺酮等毒品时的效用。
为了遏止香港青少年间的滥药趋势,政府已推出了
一是列政策,包括全面以“吸毒”取代“滥药”一词,
并如前述于2009年推出自愿“校园验毒计划”作早
期预防。计划虽然引起了社会激烈的讨论,例如验
毒数据的处理带来隐私问题,及零阳性的验毒结果,
但就计划推行后2010年及2011年青少年滥药数字
下降来看‘校园验毒计划”有效地阻止了滥药问题
的恶化。不过就防治危害精神科药物政策而言,香
港并未如西方采用“减少危害模式”,尽管针对吸食
海洛英人士久已提供相应的“减少危害模式”如美
沙酮门诊治疗计划。最后,就另一主轴刑事司法而
言,全球化一体化令青少年可滥用的药物或毒品日
新月异,以香港为例就需不断的修订《危险药物条
例》以管制新兴的合成毒品。
吸毒“正常化”与香港防治毒品政策之转变
——以青少年吸食氯胺酮为例
摘要:香港政府的防治毒品政策大体可分为两大主轴。第一主轴是刑事司法,包含立法禁毒、
执法及针对毒品相关罪行及吸毒者的判刑。第二主轴是社会政策,包括预防吸毒行为、识别吸毒者
及提供戒毒复康服务。就吸食氯胺酮而言,香港青少年群体很大程度出现了帕克所述的“正常化”
现象。同时,日常社交圈子中网络状的接触点大幅增加了非滥药群尝试氯胺酮的可能性。这种吸
毒“正常化”对香港毒品防治政策有很大的影响。
一、导言
近年香港涌现近似西方社会的吸毒“正常化”
现象,青少年在这方面的问题尤其严重。他们不仅
在的士高、跳舞派对中大规模地吸毒,滥药情况更漫
延至学校及家中,其中香港青少年最常见吸食的毒
品为氯胺酮。吸毒“正常化”对防治毒品政策影响
深远。本文将初步检视政策所受影响的不同层面,
并以青少年吸食氯胺酮为例作进一步探讨。香港政
府的防治毒品政策大体可分为两大主轴。第一主轴
是刑事司法,包含立法禁毒、执法及针对毒品相关罪
行及吸毒者的判刑。第二主轴是社会政策,包括预
防吸毒行为、识别吸毒者及提供戒毒复康服务。以
下就防治毒品政策的两大主轴作简略介绍。
二、香港防治毒品政策
就第一主轴刑事司法而言,立法是禁止毒品流
通及被使用的第一步。根据保安局禁毒处,香港恪
守3个与禁毒有关的国际公约,分别是经《1972年
议定书》修订的《1961年麻醉品单一公约》、《1971
年精神药物公约》及《1988年联合国禁止非法贩运
麻醉药品和精神药物公约》。保安局禁毒处在其网
站列明相关香港法例如何管制毒品活动:
香港法例《危险药物条例》(第134章)作出规
定,管制任何人士经营、藏有、进口、出口、供应和制
造《1961年麻醉品单一公约》和《1971年精神药物
公约》载列的所有麻醉品和大部分的精神药物。根
据此法例,贩卖和制造危险药物等严重罪行的最高
刑罚是终身监禁和罚款500万元o《危险药物条
例》第8条同时规定,管有危险药物或吸食、吸服、
服食或注射危险药物均属犯罪。循公诉程序定罪
后,可处罚款100万元,并在符合第54A条的规定
下,可处监禁7年;或循简易程序定罪后,可处罚款10万元,并在符合第54A条的规定下,可处监禁3
年。《化学品管制条例》(第145章)对《19 88年联
合国禁止非法贩运麻醉药品和精神药物公约》载列
的所有化学品作出管制。违例者的最高刑罚为监禁
15年和罚款100万元o《贩毒(追讨得益)条例》
第405章)授权当局追查、没收和追讨贩毒得益,
并作出规定,对付清洗毒款活动。 詹港保安局禁
毒处网站,2012)
概括地说,香港法例明确规定所有与毒品相关
的活动,包括经营、藏有、进出口、贩卖供应、制造毒
品,以及吸毒者管有或以任何模式摄取毒品,均属犯
罪。法例亦授权当局查封贩毒带来的得益及杜绝清
洗毒款的洗黑钱活动。在执法层面,警察及海关分
别成立了毒品调查科及毒品调查局打击各类贩毒活
动,在国际和区域禁毒工作上建立了广泛的伙伴网
络。打击跨境毒品活动,特别是遏止香港青少年前
往内地吸毒,大幅深化了与粤、深、澳之间的合作关
系。两执法机构并于1989年成立联合财富情报组
财富情报组),收集及分析疑为清洗毒款交易的报
告,并交由适当单位接办调查工作。在判刑方面,根
据《戒毒所条例》,在吸毒者经定罪任何轻微罪行
后,法庭可裁定其是否适合接受由惩教署推行的
“强迫戒毒计划”以接受戒毒及康复治疗, “强迫戒
毒计划”的目的是协助犯人彻底戒除毒癖,重新投
入社会。男性年轻吸毒者会被送往励新惩教所,男
性成年吸毒者会被送往喜灵洲戒毒所,而女性成年
及年轻吸毒者均会被送往励顾惩教所,全部将接受
2-12个月的戒毒治疗服务。针对近年软性毒品大
幅流行,特别是贩卖氯胺酮予青少年的问题,当局提
升了贩运毒品的量刑年期,以加强刑罚的阻吓作用。
防治毒品的第二主轴,亦即社会政策层面,包括
了预防吸毒行为、识别吸毒者及提供戒毒复康服务。
预防吸毒行为由保安局禁毒处,联同各政府机关如
卫生署及教育局、教育机构如学校、非政府组织及地
方小区组织执行。为尽早识别及协助年轻吸毒者,
香港政府曾根据《危险药物条例》第8条有关吸食、
吸服、服食或注射危险药物均属犯罪的规定,在
2005年尝试引入强制校园验毒计划。在考虑此计
划之前,执法者因采证困难,从未曾成功以有关条例
检控有明显吸毒行为,而又未有足够证据证明管有
危险药物的人仕。后来因为隐私及人权原因、及社
会大规模的反对意见,强制校园验毒计划被搁置了。
取而代之,政府近年引入了“大埔区校园验毒试行
计划”,提供相对温和的自愿的验毒计划,以达在校
园区域宣传毒品祸害,尽早识别及协助吸毒者的效
用。在提供戒毒复康服务方面,除了由惩教署推行
的强迫戒毒计划,政府更为吸食危害精神毒品及吸
食海洛英人士提供自愿性的治疗、辅导及康复服务,
包括滥用精神药物者辅导计划、美沙酮门诊治疗计
划、自愿住院戒毒治疗康复计划、物质误用诊所及戒
毒辅导服务中心。
综合而言,香港政府防治毒品政策的两大主轴
可说是全方位的,兼顾本地、区域及全球毒品因素。
但近年全球吸毒“正常化”的大趋势,仍然令香港青
少年吸食非传统毒品——例如危害精神科药物的数
字大幅上升,并为香港社会带来相当大的冲击。我
们将以青少年吸食氯胺酮为例,指出香港防治毒品
政策所经历的革新。
三、吸毒“正常化”及全球吸食氯胺酮的状况
事实上,近20年来西方青少年吸食精神科药物
作为消闲用途,已经成为一个非常普遍的现象。
令人更忧虑的是青少年普遍地认为消闲性的毒
品吸食行为并无不妥,学者概称这个现象为“正常
化”(normalization)。 “正常化”观点早在20世纪90
年代初由学者提出来描述当代英国青少年滥用药物
持续上升的状况,其中帕克等以全球化主
导社会结构转变来解释这个前所未有的滥药增长现
象,并据此提出了检视滥药“正常化”的五个指标:
指标一,毒品的销售侍播途径变得更为广泛普及,令
非滥药群体更容易接触毒品(availability and
accessibility);指标二,毒品尝试率(lrug trying rates)
维持在高水平,致使统计图表上的吸毒人数呈现持
续平稳的“高原”形状;指针三,由于与传统依赖性
的长期吸毒模式不同,“正常化”强调“有节制”地吸
食毒品,因此毒品尝试率变得比近期及经常吸毒的
人数(recent and regular drug use)更为重要;指标四,
要符合“正常化”不须要社会上大多数的人或青少
年都处于吸毒状态。相对而言,滥药者身边的不吸
毒人士对节制性消闲吸毒此一形态的接纳与否,在
讨论“正常化”问题上更为重要 (social
accommodation);指标五,除了在社会生活上接纳新
形态吸毒人士外,在文化层面体现在公众讨论、电
视、电影及其他文化领域的描述)对节制性消闲吸
毒的包容也十分重要(Cultural accommodation)。帕
克近年进一步从政治经济层面探讨政府对消闲性吸毒模式的响应,指出英国在本世纪初已经从相对保
守的反吸毒政策,渐变为承认青少年吸毒为一已被
社会广泛接受的现象,并着力从“减少危害模式”
(harm reduction approach)解决吸毒问题,是为帕克
新加入的第六指标。“正常化”观点被提出后,不
少针对西方滥药状况的调查都肯定了帕克的论述,
例如在澳洲墨尔本和苏格兰爱丁堡进行的滥
药研究等。